“有什么事吗?”林雪茵一手扶门,一手扶住门框,没有请路宗平入屋的意思。 路宗平大概也刚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有股皂香味;大概小伙子还把嘴上的茸毛刮了一下,显得脸蛋光亮,透着英气。 “没什么事儿,过来串门。……不请我进去坐坐?” 林雪茵抿抿嘴唇。路宗平说: “不会打扰你吧?” “请进吧。”林雪茵让开身体,让他进来,但把门大开着。 “你这么简朴?”路宗平在客厅里环顾了一下,指指另一个房:“一室一厅?” “喝水吗?”林雪茵站在客厅的门口问。 “白开水。”路宗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就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真有你的!” “我喜欢清静。” “我也是。”路宗平接过林雪茵递给他的水杯,“不过,有时候还是要放松一下。” “我没觉得累。”林雪茵远远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把裙摆拉下去,遮住膝盖和脚踝。 “林老师你干嘛不回省城去?他们说你丈夫挺有钱的嘛。” “他们?” “是,他们都说你有点怪,放着清福不享,跑这儿来蜗居,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喜欢。” “可他们不这么认为。” “谁们不这么认为?认为什么?” “你不知道呀?大家都说你这样是因为与你丈夫不和,——你知道,这小地方的人可喜欢谈论别人的私事儿了。” “我不照样活得挺好?随他们说什么去!” “可他们说你……” “什么?” 路宗平看看林雪茵,有些为难。 “说什么?说我偷男人?” “那倒没……有,不过跟这意思差不多。” “哼!”林雪茵冷笑一声,“我早知道,我都不怕,你倒挺关心。” 路宗平听出林雪茵话中有话,脸上有些尴尬,嗫嚅了一下,说: “我也不信,只是……觉着难听。” “你不是挺喜欢跟别人开玩笑吗?怎么一下子纯洁起来了?” “但我从来不背地里胡说八道,真的!” 林雪茵看路宗平一脸真诚,就笑一笑。 “我相信你。” “今天下午他们就在那儿议论你呢。马老师说亲眼看见过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就是那天……上个礼拜,你回省城时跟你一起的那个男人。他不是你丈夫?” “马老师说的?” 林雪茵皱一下眉,觉得不可思议,那个自己替他守着秘密的离经叛道者,居然会编排他人的故事? “是,他说得有板有眼的。”路宗平突然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吧,马老师和总务处一个女老师有一手。” “你怎么知道?”林雪茵诧异地问,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秘密呢。 “谁不知道呀?全县城都知道这事儿。马老师的爱人是农村户口,人长得也难看,你想马老师能不采野花吗?反正他爱人又不敢和他闹。” 林雪茵看着路宗平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不禁反感起来,觉得这个年青人和那些叽叽咕咕的老娘们差不多。 不过,对于马老师的恬不知耻的胡言乱语,林雪茵更感到愤怒。 “你对这些事情倒很热心。”林雪茵讥讽地说。 “没有!我热心什么,我这是无意听人说的,也就只对你讲了,跟别人我才不乱说。” “看不出来,你还很义气。”林雪茵笑着说。 “我一直挺义气的。你问江涛就知道了,我们以前是铁哥们儿。他现在还是你妹夫吧?” “什么叫还是?” “我是说他们还好吧?” “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不敢相信,当年我们一起玩的那时候,江涛跟大姑娘似的,现在倒成大款了。” “就是!我也没想到,当年那个吊儿郎当的小鼻涕孩儿,现在都站讲台上当起老师来了。” “你老是觉着比我……年龄大,我看咱俩也差不了多少。” 林雪茵用遥控器把电视机的音量放大了些。 “你不用跟我套近乎。” “什么?路宗平偏着脑袋,大声问,你说什么?” 林雪茵从电视屏上移开视线,看着他那张年轻俊美的脸。 从心底里说,林雪茵并不讨厌这个年轻人,虽然他有些招人烦,但有一个异性可以相互打趣聊天,度过一个寂寞的晚上,毕竟让人愉快。 而且,单纯从外表上来说,路宗平具备了一个男人应有的洒脱与俊逸,如果林雪茵十年前能够与他如此促谈的话,说不定会被他的气度所打动。 不过,时间让林雪茵成熟了;生活让她从一个单纯而愚蠢的女孩成长为一个处乱不惊的女人。 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尤其是,林雪茵记忆犹新的是与那个年轻的外语教师的一次情迷意乱。 现在,同样是一个情炽热烈的年轻男人,一个危险的侵略者。 理智告诉林雪茵:她不应该冲动。 虽然她已经感到了那种原始的活跃的不安分,但她及时制止了自己。 “你在什么学校毕业的?” “省一师,学的中文。” “怎么选择中文?”林雪茵给路宗平添了些水。 “当时只知道要考大学,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专业?不过我也不后悔,反正做生意我也赚不了钱,当教师倒还清闲自在。”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什么时候毕的业?” “去年,先把我分到北部山区的一个地方,我在那儿干了半年,托关系调到这儿,离家近些。……你放假回家过吗?” “不一定,或许回家。” “那我到时候去找你。” “你找不着我。” 林雪茵再次拒绝了路宗平约会的可能性。路宗平想说什么,林雪茵已经在专心看电视了,并似乎被节目吸引住了。 路宗平啜了一口水,静静地陪着林雪茵看电视,但显然这不是他此行的目的。 林雪茵从一开始就知道路宗平另有所图,但她没有给他机会,她也否决了。 看了一会儿电视,路宗平站起来说他该走了。林雪茵说那好吧。 没有受到挽留的路宗平有些失望,但表情怪怪的,林雪茵看见他额头上有些汗湿,其实室温一点也不高。 事实上,路宗平是有些紧张。 “这个,”路宗平走到门口,转过身来,递给林雪茵一样东西,是两页写了字的纸。“这个你可以看一下吗?” 说完,不等林雪茵否决,就夺门而出,消失在树影背后了。 林雪茵有些好笑,也有些激动。 直觉告诉她,这是一封男孩子的情书。 她有多少年没有收到男孩子的情书了? 虽然结了婚的女人理应远离异性的感情,但她的丈夫,吴明然几时写过情书给她呢? 连恋爱那一阵子,他们也只是电话上说两句不着边际的话而已。 想起来,林雪茵倒有些凄楚感。 现代通讯工具,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是,有些东西是说话无法表达的。 因此,从这一点上说,进步的时代,对于疲于奔命的人类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林雪茵在茶几上把路宗平叠成三角形状的信笺展开,上面是一首诗。 这是在林雪茵所收到的情书中,第一次有人以诗的形式来向她表达感情。 当然,有一些情书在未被拆封时就被烧掉了,但这首诗却恰恰在她心灵孤寂的时刻向她歌唱,倒是别有一番蕴意了。 抒情时代水滴挂在脸上是红颜色的灯笼照着希望和梦想成串成串落在你的怀中因为你的幸福我彻夜祈祷山谷里清凉的泉水啊今夜让我们一起祈祷酒神节舞蹈的少女紫衣飘扬唱歌者歌唱吧那是我赞美你星星一样的眼睛六月的蝉声是守卫的天使抚摸着你的安静灯笼叩门辉煌的罗马空空荡荡剩下我孤身一人走完天空和海水疲劳的诗人渴望哭泣可是泪水全无双肩飘雪请允许我轻轻走近靠近床边双膝着地目睹你午夜的呼吸和——睡眠林雪茵把诗读了一遍,似乎并没理解其中的意思。 读第二遍的时候,她看见落款的日期,那一天正是她和陈文杰回省城那一天。 诗虽然有些隐晦,但林雪茵感到了一种激荡,于是就满心幸福地叹了口气。 这一夜,林雪茵梦见了庄文浩。